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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乐角度谈迪迪埃为《诺斯费拉图》的配乐 (杨坤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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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2020-02-20 05:10:4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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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2月11号,我收到了站长韩文光先生的邮件,那个时候我正在忙碌自己的事情,一直没有打开邮件,直到韩老师微信提醒,我才看了邮箱的来信,得悉有人为《诺斯费拉图》重新创作了配乐。韩老师希望我看一下这部电影,听一听迪迪埃先生为《诺斯费拉图》重新创作的音乐,然后给迪迪埃一个反馈。接到这样的来信,受宠若惊,得感谢韩文光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,我也非常期待重温这部电影。
在开始看这部重新配乐的《诺斯费拉图》之前,我在网站里浏览了韩文光先生和迪迪埃的信息往来,对迪迪埃的配乐工作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,然后在网站的链接里下载了这部重新配乐的《诺斯费拉图》。实际上,我个人的网盘里一直保存着这部电影原始的无声版本,我也把这部无声版本重新下载了下来,在正式开始看配乐版的《诺斯费拉图》之前,我重温了它的无声版本。在给韩文光老师的去信里,我说明了意图,我必须重温它的无声版本,这样才能不受音乐的干扰,去理解和把握影片的整体,因为它的原始版本就是无声的,这是它问世最初的样子。
在看完了迪迪埃的配乐版后,我沉淀了一天,给韩老师去信,说了我的观后感。韩老师建议我将信的内容稍做整理,编辑成文章发表,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和鼓励,所以我也因此能在接下来的文字里叙述我的真实观感。我想我只能尽可能地从一个影视从业者的角度去做一点点评价,至于音乐,这并不是我的专业,不敢就音乐本身发表什么看法,因为术业有专攻。网站的几位朋友都知道,我虽然之前做过音乐鉴赏节目,但那仅仅是从电影类型的角度,而非纯粹的音乐角度,我认为这之间的区别很大。因为电影音乐是形式音乐,我对电影音乐的鉴赏大多数时候是从它的形式感出发的,而非音乐本身。简单的来说,电影音乐必须要遵从电影的类型,往细致了讲,电影的音乐必须遵从电影的画面、节奏、色彩、转场等诸多形式。举一个简单的例子,电影场景的转场往往伴随着音乐的同时转换,这个转换,有时候是分贝强弱变化,有时候是变奏,有时候是调性的变化,有时候甚至是不同音乐之间的硬切,当然很多影片也并不一定发生以上变化。当然这里头还牵扯一些前期后期工作的问题,比如有的作曲家会根据电影的最终剪辑,做出完整的配乐,即使发生了转场,作曲家也会根据影片的转场自然过渡自己的音乐,从而保持了音乐的整体性,而大多数时候,影片的音乐往往是电影剪辑在操作,采取淡入淡出的方式来配合影片的转场和其它形式。当然,大多制作精良的影片,在音乐上非常地细谨,那怕是角色的一颦一簇也往往有音乐的配合,这并不是通过剪辑完成,而是作曲家在用音乐细节刻画故事细节。当然,关于电影音乐的话题,是永远聊不完的, 涉及到的知识非常复杂。伴随着技术的进步,电影表现手法的不断创新,电影配乐的内涵也在慢慢发生变化,借此机会,我想把这种变化说一点,比如,电影配乐的音乐性在不断地降低比例,而形式感越发突出,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,但却是一点一点才慢慢形成的行业共识。我们无不发现,早年的电影,比如五六十年的老片,音乐性是很强的,而近年来,很多从事电影作曲工作的配乐师更注重了形式感,从我看到的最近几年的片子来看,音乐性已经越来越低了。我并不想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,这非常值得讨论,一些从业者发表过一些看法,比如著名录音师安魏,他也是一名配乐师,在他看来电影音乐不应该停留在《教父》一类的经典旋律上,而应该有更多可能性,当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观点,和他多年从事录音的工作息息相关,他更懂得声音或者音效于影片的巨大意义,他是一个能把音响效果和音乐内涵紧密结合的音乐人。实际上我们知道,在莫里康内早年配乐的电影里,他早已经能够讲声音和音乐做到完美的结合,比如“镖客系列”的口哨和马鞭声等,是音响融于音乐创造的典范,所以,我个人并不认为音乐性要让步于形式感,我觉得才华出众的作曲家是能权衡这两者的,但是如果只讲形式感,不讲音乐性,那么未来的影视配乐几乎也就没欣赏的价值了,毕竟配乐也是音乐,除了要服务于电影,还要扩展音乐的内涵。说到这里,我们就能回头去看看迪迪埃配乐的这部《诺斯费拉图》。
前文里讲,早年的老电影,在配乐上音乐性很强,当然这和彼时的音乐环境有关,这里不再细致讨论。稍微看过一些黑白片的观众,不论是默片还是有声片,都有记忆,这些片子大多以古典音乐为主,管弦乐非常常见。当我在看到迪迪埃配乐的《诺斯费拉图》之后,他的音乐立刻把我拉回了那个年代,我认为为这样一部影片配上非常“老派”的音乐是恰当的,当然,迪迪埃的音乐里不止管弦乐那么简单,有一些很明显地接近实验性质的音乐,甚至隐约可见一些哥特的味道在里头,我认为整个的音乐选材和配器都非常恰当,很贴《诺斯费拉图》这部影片的气质。在我知道这些音乐全部是在软件上合成出来的时候,非常的震惊。我对现代合成技术多少有一些了解,也听过很多这样创作出来的音乐,但是能通过软件还原当年音乐的一些风采,呈现出了黑胶唱片的底色,还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议。我能从这些音乐中感受到迪迪埃深厚的古典音乐修养。这比一些常年从事配乐工作的配乐人更杰出,很难想象这是迪迪埃先生第一次为影片创作配乐。尤其里面的一些主题,不仅仅局限在对当时老电影音乐神采的还原,还有着大胆的再创造。如果1922年当年有人能够为《诺斯费拉图》创作出迪迪埃先生的这些作品,一定会赢得了不起的名声,这些音乐即使为今天的影片配乐,仍然是很先锋的音乐。因此在给迪迪埃的回信中我对他说,如果当年的导演还健在,他一定会为迪迪埃的配乐感到满意。这些都不是恭维的话,而是肺腑之言。我对韩先生说,这是近年来我听到的最好的电影配乐,这也是为什么我连着听了两天这部影片的音乐,这些旋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我不能主观猜测迪迪埃为这部片子配乐时候的一些构思,至于音乐上呈现出的那种老派的感觉是否是有意为之,我也不能确定。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,这些音乐之所以给我这样的感受,和迪迪埃的古典音乐修养息息相关,我相信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。总之,整体上,迪迪埃的音乐保持了很好的音乐性。我想尽量更细致的谈谈这些音乐,从配乐的角度。
电影的开篇音乐,我认为它准确地奠定了这部影片整体的基调,这个基调是贯穿始终的,音乐有悬疑片的味道,这得益于开始的短促的管乐营造出来的气氛,然后紧接着就是弦乐对管乐的重复,而后又是管乐进入,营造出了良好的空间感,再之后就是一段拨弦了,是在故事介绍时出现的。应该说,这段开场音乐的形式感是极强的,但音乐性一点不落。在给迪迪埃的去信中我特别说到了这一点,我看到他让音乐和画面有了很好的互动。音乐也保持很好的连贯性。开篇是一段简单的线性音乐,这是它之所以能吃保持连贯性的关键所在。这些是任何一个人能听得出来的。在开篇的这首叫作“死亡鸟”的序曲过后,电影进入了正文。
伴随着故事开始,音乐紧接着也进入了,这段音乐是根据影片的情节命名的,叫作“给艾伦的花”。对于这些情节我在这里不作详细的叙述,我想说说这段音乐出现的一点点小问题,我认为音乐进入的过早。因为序曲刚刚结束,故事才刚刚开始,应当留出一些表演的空间,让故事有几分钟的推进之后再进音乐,这样的效果会好很多。不然前后的音乐感有着明显的割裂感。要么开篇的“死亡鸟”和“给艾伦的花”之间能有几个单音进行连接过渡,音乐氛围自然转换一下,相信会给人更好的观感。我想我只能从形式上作出这样的评价,但从音乐本身而言,这些音乐都是非常杰出的。这也可能和我个人长期的观影经验有关,实际上在大部分经典影片里,音乐的使用是慎重的,它们非常懂得在什么时候切入音乐能保证最好的视听效果。我有一个令我印象极其深刻的例子,来自于电影《一级恐惧》,这部电影应用了一首很著名的歌曲《Canção Do Mar》,准确地来说只用了前奏中的一段弦乐,这段弦乐在影片中出现的几次,几乎都是在不经意间由弱渐强,甚至出现仅仅十几秒左右就隐匿在了电影的环境音当中。但是那几次近乎微弱的音乐表达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我想后期制作人员在这一点上是经过了精心的编排的,极其准确地把握住了音乐在情景中的微妙情绪,虽然短暂但是极具张力。当然,这也和影片的类型以及它自身的叙事节奏有关,并不是所有悬疑片在音乐的表现上都如此克制,也不是说克制的使用音乐就一定是对的,比如在最新的电影《看不见的客人》里,当女律师的真实身份揭晓,配合画面的闪回和凌厉的剪辑,加之渐强的音乐澎湃而来,这种不加节制的音乐释放,却营造出了极其震撼的视听效果。我认为这仍旧得益于影片的叙事节奏。要知道在《看不见的客人》里,影片的大部分时间,音乐的使用都是很克制的, 直到最后真相揭晓,观众和女律师一样松了一口气,复仇成功,情绪推到了巅峰,这个时候释放出强烈的音乐,是对电影情绪,观众情绪的一次集中释放。电影音乐的使用,没有对错之分,只有恰当与否,音乐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,我们见过太多烂片的配乐极其优秀,比如香港配乐师黎允文为《三国之见龙卸甲》还有《鸿门宴传奇》等片做的音乐,这些音乐极其优秀,但是电影就是烂了。这些都是题外话。
我们说回迪迪埃的音乐,在“给艾伦的花”的情节里,这段同名主题音乐十分优秀,唯一的缺憾是出现的过早,以及时间过长。但是,我又反思了自己的看法,这个看法我也跟韩老师以及迪迪埃都说明了。我认为影片当中有些音乐之所以显得不够恰当的关键原因在于《诺斯费拉图》是一部默片,在一部默片里我们是听不到环境声的,更别说丰富的音响音效,这使得迪迪埃的配乐显得很单薄,音乐没有藏身的地方,要知道,电影本身的环境声可以给音乐更自由的伸展的空间,音乐可以根据影片环境声音响的强弱从而调节音乐的强弱,这就能够使得影片的声音表现错落有致,视听效果更佳。但是《诺斯费拉图》是默片,它的原始版本没有声音可言,这对于配乐来说是极其巨大的挑战,我相信没有几个音乐家胆敢给一部默片配音乐,并能配的毫无问题。在这样的现实之下,迪迪埃目前的工作可以说非常的杰出,在没有其它音响的情况下做出配合影片叙事的音乐,非常之难。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可以尝试让开篇的音乐和后来的“给艾伦的花”之间能有几个单音衔接,要么让“给艾伦的花”这首音乐进入的更迟一点的原因。这样才能让影片有呼吸感,当音乐一直在持续的时候,它给人的感觉是在不断地输出,而我认为音乐和台词一样,在输出上应当有一定的节制,观众在看一部电影的时候要有一个反馈的空间。
我并不是一个音乐工作者,所以我不能就音乐创作本身发表看法,比如用了什么样的配器,音乐的风格等等,诚然这些也是研究配乐的重要方面,但它需要更专业的音乐人来谈,但我仍旧坚持一点,电影音乐的评论有着极大的意义。语言无法去说清楚音乐是怎么回事,但是语言有能力说清楚配乐是怎么回事,我认为这之间的区别很大。我想起来法国现代诗人皮埃尔·让·儒夫对于音乐发表的一些看法,这些看法对我来说,犹如醍醐灌顶,铭记至今,他说:我们实际上对音乐的内涵并不十分清楚,既不了解一首最富盛名的交响乐对我们的心灵所叙述的究竟是什么,也不清楚我们的心灵通过这首交响乐所表达的又是何物。所以,我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音乐的艺术,如果语言能够准确表达音乐,那么音乐也将毫无意义,从来没有一种艺术能完整地诠释另外一种艺术,语言艺术最为奇绝的作家也不能表达音乐艺术的内涵于万一。因此,即使我讲明白了作曲的技巧,它于电影本身毫无意义,但是讲清楚配乐应当注意的方面,对于电影而言意义卓然。这些话,一直是我想说的。几年前我做影视配乐鉴赏的节目,曾试图用语言讲明白音乐,最后发现它是徒劳的,如今回头看那些节目,我认为它的问题很多,最后的音乐鉴赏方式只有一个,那就是听。
在给迪迪埃的去信当中,我把我的一些疑虑都问过了,比如,整部影片的音乐铺得太满,没有留下表演的空间等,音乐有些喧宾夺主。迪迪埃在回信当中,非常真成地告诉我,他个人在创作地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它希望音乐能在所有地情节里都有很好的表现。我觉得他做到了,我唯一能提出的问题也就是音乐的篇幅过大,除此之外,没有任何疑问。我认为迪迪埃的音乐于整个影片而言,起到了非常好的叙事作用,我个人认为这是电影音乐该有的素质。很多的电影音乐都过于追求形式感和电影感,却往往使得音乐没了那种叙事感,在迪迪埃的音乐里,叙事得到了充分的体现,尤其是在“奖章”、“恢复”、“鼠疫”等几个同名情节的主题音乐中。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三个情节的配乐分别是“旅途”、“城堡的早晨”还有“孤独的沙丘”,这个可能是和我的个人音乐口味有关。就功能性而言,我认为整部影片中有些音乐的表现要好于我所喜欢的这三个音乐,但这三个音乐我认为它们有着非常好的音乐性,叙事性。带给了我强烈的感受。
至于这些音乐主题在影片中发挥了一些什么样的作用,在网站的配乐列表一栏里都写得十分明确,创作者也注明了意图。迪迪埃先生对每一个情节的配乐都有过深入的思考,他创作出了令人敬佩的作品。在给迪迪埃的去信中,我告诉他,他的音乐使我想起了经典配乐《人食人实录》,在《人食人实录》里,作者拉兹·奥特拉尼并没有把音乐的表达局限在一些夸张的手法上,竟然以唯美动人的旋律呈现出了一种凄美和痛感,这是十分高级的配乐手段,跳脱出了一般恐怖片的那种气氛音乐还有不加节制的音响音效。我认为迪迪埃的音乐和拉兹奥特拉尼的创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没有拘泥于恐怖本身,音乐更具有人文关怀。迪迪埃给我的回信中告诉我他也是拉兹奥特拉尼的乐迷,我相信这就是音乐爱好者的一些共同之处吧。我想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第一次听到迪迪埃的音乐后,我一直连着听了好几天他的音乐。在他的音乐里,你能听到一个优秀的音乐人对好的音乐的坚持,他的个人风格十分明显,在相当今电影配乐一片同质化的今天,太需要这样的音乐了。当然,细心的朋友也能听得出来迪迪埃的音乐也深受莫里康内的影响。在“恢复”等几个主题里,我恍惚会以为这些音乐来自于莫里康内,我不是说旋律上,而是那种音乐精神。
最后,非常感谢韩老师推荐了迪迪埃先生的音乐给我,也感谢迪迪埃能为这部电影配上音乐,作为影史上最伟大的影片之一,迪迪埃赋予了本该属于它的内涵。
发帖人:杨坤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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