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突然响起，是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同学。

其实大学四年，我们都算不上熟识，只是因为我来到云南当志愿者，而他作为国家选调生回到老家广西当基层公务员，我们由此才会有了一些联系。

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，当初班里唯一一个报考清华研究生的人，未果后，怀着改造家乡的理想参加了国家选调生的计划，放弃了留在上海发展的机会。

国家选调生被我视作西部发展真正的栋梁之材，不像我们这样的志愿者只能是西部的匆匆过客。

可他刚到乡镇的工作岗位，就遇到以前的选调生黯然离去的场面，给他投身基层的理想以不小的打击。几个月下来，即便是他这样大学之前一直生活在广西、在我看来对当地现实了如指掌的人，都觉得与现实格格不入。

这个充斥着苦闷情绪的电话，让我就心灰意冷的我更加感受到了绝望。

谈起理想会被人说不切实际，谈到现实又会被人嘲笑不懂。到处是虚情假意、尔虞我诈，有关系的才是霸者。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流。我这个并不熟悉的人反而成了他倾吐胸中郁积的对象，一个在他看来离他空间距离最近的能懂他的人。

那种几乎将人吞没的孤独紧紧缠绕着他，他多么希望有一个能懂他的人出现在身边，和他聊苦闷的经历、晦暗的人生、破碎的理想，为此他力邀我前往他所在的那个旅游胜地。不经意间，我竟然成为他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支柱，我保证一定前去的承诺竟然成了他的守候。

离开上海之前，一直说不看一下中国的基层，根本不能理解中国社会运行的逻辑。可是，越看，越是迷茫，越是混乱，越是难以理解。

中国的基层，是一个复杂得难以言说的怪物，而直接所处的基层官僚体系，又是这个怪物最扭曲的所在。如同一个黑洞，吸走了所有的东西，包括一切光明和希望。

联想起那些“大学生村官”的悲惨遭遇，对于“国家选调生”这样一个和“西部计划”一样怀有美好理想的中央事物，一层层降落到基层时，究竟成了什么？又被这个庞大的官僚体系一层层地把meaning吞噬殆尽？

他只是不甘心被这样吞噬，还在抗争，所以才如此痛苦吧？一旦停止了抗争，“选调生”的光环完全褪去，不过是与其他基层公务员没什么两样的芸芸众生罢了。

从他的身上，我不幸又窥见了“国家选调生”的命运，一个曾被我视为西部基层希望所在的事物。